从台北担任客座教授一年回来,赵晶就从科研处那里确认了这个消息,他的专著《〈天圣令〉与唐宋法制考论》获得了第四届中国政法大学青年教师优秀科研成果奖一等奖。
该奖项根据2009 年10 月颁布的《中国政法大学青年教师优秀科研成果奖励办法》设立,面向全校40 周岁以下教师,每两年评选一次,评审完全按照钱端升奖的程序操作,委托国家教育部社科评价中心组织校外专家进行评审,现场评审则由学校学术委员会所属的项目及成果评定委员会负责。作为目前学校面向教师设立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优秀科研成果校级奖励,在校内具有极高的权威性和公信力。
面对自己所获奖项,赵晶很有感触,但他感慨的倒不是自己获奖这件事情本身,而是由于自己从事着中国法制史这个并不算热门的研究,在与极具实用价值的成果处于同一平台进行评选时并未受到“冷遇”,他为此感到高兴。
至于该书之所以能够获奖,赵晶不无谦虚地表示,它只是自己初入学术领域之后部分习作的集结而已,主要是前辈学者奖掖后学,在当下相对疏阔的学风环境中,鼓励一种踏实认真的态度。
而科研处在组织成果评审的时候,终审专家对本书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此书结构严谨、考证详赡,在对既往研究予以细密回顾的基础上,辨析文献、推演法理,从而得出一家新言。既不废历史学的史料功夫,又展现法学的思维逻辑,是一部展现跨学科交融风格的佳作。
学有渊源 教外别传
从环境法硕士考上法制史的博士生,赵晶不是科班出身。虽然一直怀抱着从小就筑成的“文史梦”,但赵晶依然觉得自己只是半路出家,因此只能采取见缝插针的方式开展自己的研究。在博士研究生入学的2009年,他便选择了这一部在1999年披露,2006年全文公布的《天圣令》作为博士论文的研究对象。而恰好,《天圣令》又是在他老家宁波的天一阁发现的,这一切的因缘际会,促成了他日后对这样一个“窄、偏、专”方向的全力钻研。
1983年出生的赵晶始终认为,在自己目前的年纪,以相对浅薄的知识积累,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比起要做一个宏观图景式的论述,他更愿意从一种文献出发,以此为核心的主轴,去做自己有把握的研究。在《〈天圣令〉与唐宋法制考论》结集出版的时候,他会在每一篇分论结尾的地方进行总结,本来希望对相关论断有所升华,然而最后呈现出来的依旧是本文具体解决了哪几个明确的问题。
对于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论断,赵晶都非常谨慎小心,这是他为人处世的原则,甚至有人曾经评价他是一个极为爱惜羽毛的人,害怕犯错误,有时候显得非常保守。他愿意接受这样的评价,并且直言不讳地表示,他从来都是要有七八分把握,才会去做一件事情。这种习惯从他发表第一篇论文时就已经形成。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的黄正建先生曾经对他说过:发表第一篇文章对年轻人而言非常重要,这是你在学界的第一次亮相,而第一印象会决定前辈学者很多年对你评价的倾向。现在的论文很多,可能没有人会看过你所有的文章,因此看一篇文章留下的印象会保存很久,如何能不谨慎地对待你的每一篇文章呢?
赵晶从此便把这话牢牢地记在心里,直到现在,在每篇文章发表前,他都会请前辈、同侪帮自己提意见,大到内容框架,小到注释标点。他还记得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包伟民先生在帮他修改论文时,曾经对他排列《续资治通鉴长编》和《宋史》关于同一史实记载的引文顺序提出意见,这其实是在提醒他要注意史源学的基本训练。而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的吴丽娱先生、上海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的戴建国先生、台湾大学历史系的高明士先生、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柳立言先生等也都曾经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还会对他的文章从选题立意、史料运用、分析理路等方面给予细致的提点,这些难得的经历都让赵晶极为珍视,他会从每一个意见、每一处修改中汲取营养、认真体悟,不断加强自己的学术训练。
师道传承在赵晶的治学过程中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赵晶的导师徐世虹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秦汉法制史、出土法律文献,而赵晶选择的方向是唐宋法律史,因此导师对于学生的影响主要在于“气质浸染、方法引导”。赵晶回忆道,初识徐世虹老师,是在研一入学不久,经朋友介绍,去参加徐老师开设有年的中国法制史基础史料读书班。当时读书班已经读完了《张家山汉简·二年律令》、《晋书·刑法志》,正在研读《唐律疏议》。赵晶此后的研究方向,或许早在那一刻就被确定了。
在赵晶一路走来的过程中,还有更多的在唐宋断代学有专长的学者在提携和引领着这名年轻学人的成长,对此,赵晶心存感激。到今年11月,他加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天圣令》读书班就将满8个年头了,读书班师友总是会给他无私的帮助;多年来,许多未曾谋面的前辈学者,都曾接受过他的邮件求教;而日本学界的师友,也会在他遇到困难时伸出援手,代为寻觅日文资料、协助翻译发表、提供访学机会等等。对于这些先生们毫无保留地给予后学的各种指教,赵晶非常动情地说:“有时候,一名学人的成长不仅仅受惠于师门、学缘,学界很多前辈给予的无私提携和帮助,不仅仅是对论著加以肯定或是提供发表和展示的机会,更是在你从爬着前行到摇摇晃晃走路的成长过程中,在不同的阶段为你提供可以依靠的助力,你却跟他们没有名分上的师承关系。这让人感恩。”
而他回报的方式,便是要继续认真对待自己的每一篇论文,当自己在未来成为前辈时,也会仿效老先生们的做法,提携后进,耐心给予建议。
不做“男神”,只做自己
在法大校园里,赵晶始终是一名“男神”,虽然他自己对这一称呼不以为然,然而他的迷弟迷妹们却早已遍布整个校园。这个学期每周三有他的“中国法制史”和“中国法律史研讨”课,每次课后都会有学生在朋友圈里发表各种对赵晶的崇拜和喜爱之情。
在最近学校官方微信推送的一篇有关学生最喜欢的课堂的文章里,赵晶的课堂排在首位,他授课的方式内容,他的气质涵养,他的古风雅韵都让人为之倾倒。
然而在赵晶那里,这一切却始终波澜不惊。他坦言,因为很少加学生的微信,所以看不到各种“溢美”之辞。如果大家赞赏的是外表,他很高兴,因为这是在肯定父母先天的赐予,但相对来说,他更加在意学生在教学评估问卷中对这门课程的不足之处提出的意见。如果要问他,除了论文和教学,他还在乎什么,他的答案起码有三个。
他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悠闲自在地阅读,他对于书籍的热爱超越了很多东西。年纪轻轻的赵晶在前不久的身体检查中发现脊柱出现了问题,需要进行长时间的理疗。而谈起病症产生的原因,赵晶说与书有一定关系。4年前在一次搬家时,因为自己不愿意找搬家公司来搬八十多箱藏书,生怕书会在搬运途中被损坏或者丢失,于是赵晶就一个人将书逐一装箱,一箱箱搬下三楼,装在从军都服务楼借来的三轮车上,运到新住处的楼下,再搬上三楼,逐一开箱上架,循环往复的弯腰、负重,便是病因之一。他房间里的藏书已经布满了四壁,而未来的生活,无论是涉及买房还是装修,首先要考虑的都是这些书的存放问题。
他在乎每一个学生的论文,甚至于自己会因此反省,是不是太过无差别地严格要求每一个学生,即使是对本科生的论文指导和研讨课中的讨论,他都会提出过高甚至有些不切实际的标准,以至于自己要花非常多的时间、非常大的工夫去逐字逐句地进行修改。他希望每一篇论文都能达到自己要求的水准,然而有的同学却会因此感到不满。他固执地认为,哪怕是别的老师指导的论文,在答辩时也不会放水。
他在乎自己所在的法大与古籍所的形象和声誉。从2002年来到法大,到今年已经有15年了,他对法大非常熟悉。对于学校,他自称立场就是在岗敬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晶是一个非常喜欢提意见的人,针对学校的科研经费管理、房产分配、文化建设、思想宣传、人事政策,事无巨细,他都直言不讳地表达自己的看法。他认为,“爱之深,责之切”,如果问题能在内部的批评中得到解决,那么就不会让外界对学校有负面的评价。他会每天浏览学校的主页新闻,定期阅读校园内宣传窗中更新的通知报道,熟读学校大部分的规章制度,观察校园各个角落的设施变化,小到文稿的遣词用语,大到规范的冲突漏洞,他都会以写信的方式或抓住任何发言的机会,向主管部门提出意见。而他本人更是不断检视自己在外的言行举止,因为他认同“凡我在处,便是法大”,所以“凡我在处,亦便是古籍所”。
这样的赵晶,以独立洒脱的姿态行走在法大校园里,以“种树类培佳子弟,拥书权拜小诸侯”为人生目标,心无旁骛追寻着那份属于自己的悠闲自在。